已凉天气未寒时

[2015年8月27日摄于老家]

雨声从白天逐渐沉入黑夜,又绵长到另一个白天,每及此时,就记起课本上看来的那句“一层秋雨一层凉”来。

昨天午后于老屋檐下看雨,忽然发觉井畔的老梨树不见了身影,一问奶奶,却说已经死了好多年了。雨丝砸落在晒谷坪的水泥地上溅起小朵的水花,景致略呈青灰色调。红砖院墙依然如故,花池里的草木却已换了几个轮回。

看来我一直活在梦里啊,我想。

尚且记得前些年某个冬天写的绝句:

听人闲话归期日,正是潇湘落雪时。故园井畔梨花树,应是新蕊满苍枝。

枝干的粗糙程度,果子的味道,某年秋天忽然绽开的一树梨花,都还记得分明,却偏偏不记得,是哪一年回家时就再没见到过它。

喜欢的人和事也是一样吧,记得从前温柔和快乐的一点一滴,却始终记不得是怎样离开,又是怎样失去。好像长途火车,起点和终点看得分明,中途却被昏沉和模糊所填满。而每每以为坐上返程的火车就能够回到过去,却总是没有算上悄然溜走的时间。

我记得的家乡是从前的家乡,一草一木都熟悉, 栀子花还在,梨树也还在,夏天在晒谷坪里乘凉看星星听故事,冬天围在火炉边烘手,家长里短。家里人记得的我怕也是从前的我,从前的口味,从前的爱好,甚至是从前的性格。一年相见寥寥数面,也少有坐下来好好谈心的时候,多的是热热闹闹地吃个饭,闲扯一番,然后继续各干各的活计,都来不及留下新的印象。

于是,认得的只是彼此的残影。

所以其实,所谓不变的故乡,不过是家乡在游子的脑海中的一种迟滞性和选择性的映射,从你真正告别故乡的那一刻起,它就脱离了母体,成为了意识中的飘浮物。

但是回不回得到过去,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。

整理从前的日记,总是暗暗发笑,也有些感慨,好像吴邪在青铜门前的梦境,看见了无数被定格的,自己的残影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“不变”有着那么强烈的执念,但是好像,变了,昨日之我和今日之我也没有就此消失。

从前写作文的时候,总是喜欢在文末强行宽慰自己,转成正能量的笔调,而今都已不容易彻底说服自己。然而,可能是天气让人心清意静,慢慢写来,竟也觉得可以慢慢放开不知为何执念着的“不变”。

——于已凉天气未寒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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